时晏青走过来,挑了挑眉,拆开了其中一封信。
“天元十四年,春,公主生辰,为公主作画一幅,公主赞我画技精妙,央我往后每年为她做一幅画,我斗胆私下临摹了一幅,未敢告知,乞求公主原谅。”
“天元十四年,秋,接连三场战事打的越来越艰难,皇帝已经发了十道圣旨召我班师回朝,可我想再拼一次,哪怕还有丁点胜算,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送去和亲。”
“天元十四年,冬,战败。”
“天元十五年,春,皇帝下旨命我亲自护送她前往夏国和亲,她笑着说没关系,她是公主,危难关头为国家挺身而出是她的使命,可我听到她半夜躲在房里偷偷哭了许久,是我无能,害她要只身一人前往异国他乡,独自面对未知的前路和险境。”
“天元十六年,冬,公主被诛杀,皇帝命我带兵迎战大夏,为公主报仇,我只觉得可笑,他如何是想要为公主报仇?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报仇罢了,天下人负她,可我不能,我该随她一起去死,可我亲手将她送到了断头台,是我有愧于她,此生唯有为她复仇,才能安心死去。”
这些从未送出去的信件都已经泛黄,纸张陈旧,可却能看出来被人一遍又一遍的翻看过。
时窈眼底泛酸,从这些信件的寥寥数语,她便好像看到了两个人残忍的一生。
信中从未言明公主是否对他有情,而守住这些情意暗暗守护的人,却用了一生来救赎。
所以杨长林才会在公主死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北凉,成了“叛国贼”,所以他才会待时晏青如亲生一般,培养他成才,所以他才会对复仇这般执着,不惜一切代价,甚至自己的性命。
她憎恨杨长林,可现在,却也可怜他。
时晏青将信件收回了匣子里,重新装好。
“师父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复仇,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我娘,所以阿窈,有些时候,我没有办法恨他。”
时窈闷声道:“我知道。”
他轻叹一声,将她带入怀里:“可有时候,我又很恨他,他暗杀你爹,还将你送到曹放的军营里,他不在意你,也不在意我。”
时窈浑身一僵,心里有些发涩,杨长林若是真的在意他,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伤害他在意的人。
时晏青也是从那时候才明白,原来杨长林也并不是他的亲人,杨长林想要的只是一个复仇的工具,他需要他狠辣无情,需要他谋略无双,需要他雄才大略,却不需要他活的像一个人,更不需要他有自己的爱人。
他从来,都没有亲人。
时窈抓住了他的衣袖,心里很难过,她不喜欢看他这样脆弱的样子。
他埋在她的脖颈里,紧紧抱着她,但他怎么甘心只做一个复仇工具?他也想做一个人,也想要一颗滚烫的心脏,想要温热的血,所以他不能放开她,死也不能。
——
从山上下来,时晏青只带走了那一副画,那些信件继续尘封在这间竹屋里,安排了人在这里看守。
“还能在林州玩两日,我听说这里的庙会也很热闹,明日去看看?”
时窈一听庙会,眼睛就亮了,立马点头:“好。”
他笑了笑,牵着她走进了一间客栈里。
“哟,两位客官,打尖儿还是住店呐?”
“住店,开两间上房。”
那掌柜的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:“实在不好意思,现在就剩一间上房了,其他的都住满了,这不是明天是庙会嘛,正热闹的日子,现在来的人多,实在住不下。”
时晏青挑了挑眉,回头看时窈,那眼神明晃晃的写着:这可不是我说的。